2025-04-17: 欧盟普通法院判决明确欧盟外观设计宽限期条款的适用规则
打印华孙事务所，2025年4月17日
撰稿：黄若微（HUASUN）
背景介绍
《欧盟外观设计条例》（COUNCIL REGULATION (EC) No 6/2002 of 12 December 2001 on Community designs，以下简称“条例”）第4条第1款规定，作为欧盟外观设计获得保护的实质条件是具备新颖性（novelty，具体规定见条例第5条）和独特性（individual character，具体规定见条例第6条）。判断注册式外观设计新颖性和独特性的相关时间节点是个案的申请日或优先权日（如有）。简而言之，在前述时间节点之前公开的外观设计，都有可能成为破坏注册式欧盟外观设计新颖性和/或独特性的在先公开设计。
对于如何在适用第5条（判断新颖性）和第6条（判断独特性）时对在先公开（disclosure）进行判断，条例第7条第1款做了一般性规定，即，对于注册式外观设计而言，如果某一外观设计在申请日或优先权日之前通过注册、展览、贸易等方式而为公众所知（除非前述方式非为欧盟境内相关行业领域人士通过一般商业途径所能得知），则构成在先公开设计。不过，条例也在第7条第2款设置了一个例外规定，也就是关于欧盟外观设计公开的宽限期条款：
“A disclosure shall not be taken into consideration for the purpose of applying Articles 5 and 6 and if a design for which protection is claimed under a registered Community design has been made available to the public:
(a) by the designer, his successor in title, or a third person as a result of information provided or action taken by the designer or his successor in title; and
(b) during the 12-month period preceding the date of filing of the application or, if a priority is claimed, the date of priority.”
按照上述例外规定，在认定新颖性与独特性时，如果同时满足下述两个条件，那么相应的“公开”就不被作为判断新颖性和/或独特性的在先公开：(a) 该公开由设计人、其权利继承人或第三人引起，需要注意的是，前述第三人所为的公开行为是设计人或其权利继承人提供信息或采取行动的结果；(b) 该公开必须发生在申请日之前的12个月内（要求优先权的则是自优先权日起算）。
上述宽限期条款在适用中历来存在一些争议问题，特别是：适用宽限期条款时，是否要求落入宽限期内的在先公开设计与在后申请的外观设计完全相同（identity）？当前实践中，欧盟知识产权局通过其审查指南和相关决定中表明的对这一问题的立场被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法条的扩大解释，比如，欧盟外观设计无效程序审查指南（2024年版）第5.7.1.4部分的如下表述：
"Article 7(2) CDR also provides for immunity against the loss of individual character pursuant to Article 6 CDR (02/05/2011, R 658/2010-3, LEUCHTVORRICHTUNGEN, § 40). The exception provided in Article 7(2) CDR may therefore apply where the previously disclosed design is either identical to the contested Community design within the meaning of Article 5 CDR, or the previously disclosed design does not produce a different overall impression."
不过，上述立场在此之前似乎并未经过欧盟法院的检验和确认。
判决要旨
欧盟普通法院第二庭于2025年3月12日做出第T‑66/24号判决，对欧盟外观设计宽限期条款适用的若干规则进行了明确。相关案情在此不做过多赘述，仅就判决要旨总结如下：
本案上诉人Lidl Vertriebs GmbH & Co. KG（德国大型连锁超市集团）向欧盟普通法院诉请撤销欧盟知识产权局申诉委员会做出的不利于己方的决定，主要基于三项法律上的理由：（1）错误的举证责任分配；（2）错误的证据审查和评估；以及（3）错误适用条例第7条第2款关于宽限期的规定，特别是，Lidl认为，宽限期条款不应扩大适用于与在后申请的欧盟外观设计不完全相同的在先公开的设计。
欧盟普通法院在判决中着重对上述第（3）点涉及的法律问题进行了阐述。法院认为：条例第7条第2款关于宽限期的例外规定针对的是第5条（新颖性）和第6条（独特性）的适用情景，由此推论，适用宽限期条款所排除的在先设计应包括相同的设计（为适用第5条的目的）和能够使知悉用户产生相同整体印象的设计（为适用第6条的目的）。法院还指出，相比于满足新颖性要求（第5条），在后设计如需满足独特性要求（第6条）则必须较之在先设计具有更大的差异性，换言之，不具备新颖性的设计则更不可能具备独特性，一件外观设计要想具备第6条所称的独特性，则早于其公开的设计中不能存在给知悉用户带来与其相同整体印象的设计。
法院主要从文义、上下文和立法目的三个方面说明了其就宽限期条款做出上述解释时的考量。首先从条例第7条第2款的措辞来看，文本中并未使用诸如“相同”（identical）或“相同设计”（identical design）等用语，也未提及“同一性”（identity）的概念，即，就文本而言，并未排除将“给知悉用户带来相同整体印象的在先设计”纳入本条适用范围的可能性。其次，法院在考察上下文——特别是条例引言第20段（recital 20: "it is also necessary to allow the designer or his or her successor in title to test the products embodying the design in the market place before deciding whether the protection resulting from a registered EU design is desirable. To this end it is necessary to provide that disclosures of the design by the designer or his or her successor in title should not be prejudicial in assessing the novelty or the individual character of the design in question."）的有关内容后指出，在审查在后外观设计的独特性的过程中，产生相同整体印象的在先设计有可能因为适用宽限期条款而不被纳入考虑。再次，也是法院着重强调的，是宽限期条款的立法目的：宽限期条款作为一项例外规定，旨在保护设计者及其权利继承人的利益，并鼓励创新，特别是新产品的研发及投资；然而，如果期待设计人在市场上“试水”了一项产品设计之后无论如何都必须申请注册与其最初进行市场测试的产品完全相同的设计，则显然与本条立法宗旨相悖，毕竟商业实践中更常见的情形是：根据市场测试的具体结果，对最早投入市场测试的产品设计进行若干调整和改动（很多情况下不止一次）以争取其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因此最终申请注册的设计很有可能与最初的设计不完全相同、但会给知悉用户带来相同的整体印象。
通过对Lidl提出的第（1）（2）点的审理，法院在判决中也明确了下述事项：
(1) 关于举证责任：主张自己应获得宽限期例外保护的当事人须承担对应的举证责任（具体而言，即外观设计权利人应证明其是该外观设计的设计人或权利继承人，该外观设计在宽限期内由其本人或第三人所公开），对此无效请求人可以发表意见，但并不因此承担反驳权利人援引宽限期条款的适用条件的举证责任。就本案而言，法院认为，申诉委员会建议Lidl提交其对于适用宽限期条款的反驳意见的支持性证据，不应被理解为要求该当事人必须提交证据来支持其意见（即不存在证明责任的错误转移）。
(2) 关于证据评估：法院指出，对证据的评估应侧重于对公开情况的评估，而非设计之间的完全一致性；在本案中，在先公开证据之间的细微差异并不影响其作为证据的有效性，尤其是考虑到前述差异并未对设计的整体印象造成影响。
评论
考虑到欧盟外观设计立法改革第一阶段措施于2025年5月1日开始“落地”实施（中文介绍详见：http://www.huasun.org/ipnews/907），欧盟普通法院做出这一判决可谓适逢其时：一方面，修订后的《欧盟外观设计条例》在第7条第2款中明确将本条措辞修订为“A disclosure shall not be taken into consideration for the purpose of applying Articles 5 and 6 if the disclosed design, which is identical with or does not differ in its overall impression from the design for which protection is claimed under a registered EU design, has been made available to the public:...” 本案判决与修订后的新法内容保持一致，从而使得法律条文与司法实践在此问题上形成了明确、自洽的规则框架；另一方面，本案判决对欧盟知识产权局业已形成的实践做法在欧盟法层面予以了明确肯定，即，评估（在先）公开设计与（在后）注册设计之间的关系时，基于产品迭代开发的商业现实，放弃不切实际的“严格一致”（strict identity）标准，而采取 “相同整体印象”标准，兼顾了法律保护的确定性和灵活性，这一动向值得欧盟外观设计法律体系的用户予以重视。
相关链接：
判决原文：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HTML/?uri=CELEX:62024TJ0066
2024年11月18日公布、2024年12月8日生效的《欧盟外观设计条例》修正案全文： https://eur-lex.europa.eu/legal-content/EN/TXT/?uri=OJ:L_202402822
